天文台前台长林超英：土地不足是假的

　　退任天文台台长后，文件倉林超英生活比退休前更忙，经常活跃于环保活动，又在中大兼教气候科学已第4年。晨早8点半上课，学生挂着懵懂睡眼到课室，却没打瞌睡的机会，因为林超英不断向他们提问，同学答对就奖一包饼干小食，手法老旧但管用。　　本周最Hit新闻有哪些？「发展郊野公园。」甚么是发展？「起楼啰。」学生直接得可爱，一语说穿了主导香港发展的畸形思维，林超英续道：「英国政府花好多时间研究何谓发展，发展若为赚更多钱，灾难一来都无用，发展应是令大家生活得好，用中国人说话就是『安居乐业』。」说罢甩手又抛出一包小饼干。「以为发展就等于起楼，也是思想癌，所以别再说地产商是发展商，我觉得他们是破坏商。」「思想癌」做返一个人　　林超英早前直斥开发郊野公园是「思想癌细胞」，慨叹「只有钱而没有生活甚至生命」的人可怜至极，有人拍烂手掌认同，也有人反问「连想都不能想」？　　「这种事谂都唔可以谂！」打从第一天得知陈茂波网志提出开发郊野公园念头，林超英反射神经弹出来就只这句话，自知说得有点绝，但这是唯一选择：「点解由呢个层次（局长）讲，又讲得咁虚？我们关心郊野公园的人，就只能当你讲真地反应，用一个好大反弹给予明确信息。」　　局长随笔不代表可随口乱噏，开发郊野公园建屋之声一出，港人哗然，林超英说：「其实这不是突然其来的想法，一直有人想在郊野公园攞地，地产商从来都说郊野公园浪费地方，但由局长讲出来，我很诧异、震惊。」他听过的开发计划，包括将大屿山南郊野公园界线移入30米、港岛黄泥涌水塘近阳明山庄附近、及金山郊野公园附近。「移入30米当然是想起低密度豪宅啦，难道起公屋长蛇阵么？」　　以「思想癌」形容打郊野公园主意的歪念，因为郊野公园一直是他滋养身心补品。热爱观鸟，退休后曾走遍各地包括斯里兰卡、南印度、格陵兰等，为看一眼奇珍异雀。深藏他脑袋源源不绝供应正能量的快乐回忆，还有明媚如画的西贡大浪西湾、东北的印洲塘。「有些地方一世人即使去一次，谂起都开心，这就是她的价值，不能用钱计。印洲塘我仲去过两次，每次谂起都很快乐。」世上总有人以物尽其用的功利逻辑，觉得郊野公园每年1,300万人次使用是太少，「唔通度度都要人山人海？郊野公园应该人少的，那是唞气位，空间本身就是她的价值，如果香港人日日返工无地方唞气，即系机械人啫，郊野公园俾机会我们做返一个人，不只有生活，而是活得有内容、有趣味。」「殖民与梁粉」无灵魂的政府　　出身基层的林超英，父亲是药材店伙计，至今他仍喜欢称同事为「伙计」，是亲切的表现。那些年，家里想申请开通电话，拖了一年半载也没回音，这位英皇书院名校中三生写了封英文信，不消一星期即搞掂，街坊街里纷纷找小伙子代写英文信申请电话。七十年代入读港大数学及物理，大学时积极参加中文运动，争取中文享有官方语言地位，毕业后差点因此入不了政府，最后加入天文台工作。　　在殖民地为官30载，跟事头英国谈不上感情，七十年代初获发3年奖学金到英国伦敦大学深造气象学，见识校园学生至老师的歧视，他身形瘦削骨头却硬，写了封长长英文投诉信给校长，读了一年就拂袖回港。　　不满殖民阶级风气，却不得不承认殖民政府的德政：公屋、廉署、郊野公园，都是英治年代带给香港弥足珍贵的资产；反观回归16年的香港，公屋愈建愈少，廉署丑闻缠身，郊野公园都被觑觎，林超英说，这一下动了他的根。「每个政府都要有自己管治哲学，带着一套价值观，英国人有好几百年在乡郊漫游的传统，重视广阔的绿色空间，刚好来港的两任港督麦理浩和卫奕信都喜欢行山，于是带来了英国哲学和价值观，也带了英国灵魂渗透在施政中。英国佬走了，好不幸中国灵魂无来，中国人天人合人，爱写游记，但回归后商人治港，欠缺一套有价值的管治哲学，非常物质主义，用钱量度施政效果，现在是一个无灵魂的政府，总之做大个饼就好开心。」捍卫环保政纲　　林超英一直拒绝改英文名，政府官常用名字拼音第一个英文字称呼对方，他跟梁振英一样，也是CY。此CY为彼CY去年站台助选，撰写环保政纲，多了一个「梁粉」称号。「我不是梁粉，当时和几个教授帮手写政纲时，讲明是non exclusive，如果其他两个候选人搵我们也会照写，因为目的是将环保意念塞落政纲，将来要求政府做嘢，只是其他两个无搵我，否则我可能系何粉和唐粉。存倉　　梁振英政纲提过「完善郊野公园保育及发展，分阶段扩充海岸公园」，均是林超英极主张的观点，一年后却出现大反转，由政府高层炸开郊野公园建屋的锅，彼此可会因了解而分开？「我们争取环保入了政纲，都向前走了一步。即管看他做了政纲多少，我们又不是正式执行者，不适宜讲得太具体，但触及这些惊人界线，就一定会反应。」　　他欣赏梁振英积极觅地建屋的施政方向，至少比曾荫权政府有为，只是势估不到觅地觅到郊野公园，那是香港人底线。「香港周围都系地，土地不足的讲法是假的！」林超英说得斩钉截铁。丁屋不应留地　　香港有四成面积属郊野公园，逾4.4万公顷，恒基地产（00012）主席李兆基支持开认为只要1%即440多公顷，即够10万人居住；林超英反对，认为今日开一寸，明天就开一尺，然后一丈。其实本港其余六成已开发面积，当中政府预留1,200公顷作丁屋用途、军事用地2,700公顷、四大发展商手上未发展农地共1,670公顷，他认为建屋应先考虑这些用地。　　「我觉得不应留地给丁屋，你留俾丁屋，即叫市区人作反，点解要全港市民牺牲郊野公园，新界原居民就唔使牺牲？要公道点。」内地有城乡差距，他说香港也有，不过是倒转，城市住屋见缝插针劏房涌现，原居民村不断扩大且是低密度住宅。「我觉得这局面令人不舒服，大家都香港人，原居民劳动不比我们多，但因为身份问题，住屋条件可以差咁远。」他认为政府有必要平衡原居民利益及港人住屋需要，推行乡郊重建，「过程可能会几麻烦，但政府话迎难而上嘛，无理由遇难即退。」土地举目皆是　　生态及农耕价值已破坏的棕土，更加举目皆是，他随口便举了几个例：天水围西的屏下路、元朗南近大棠一带、锦上路站附近的吉庆围，都有大片丢荒又未能耕作的「棕地」，且可沿用邻近社区已有的交通及设施，「问题是如何与土地拥有人洽商善用。」　　削郊野公园、保高尔夫球场，他说更荒谬。「现在仲边有人在香港打高球?，去深圳又大又方便，身边朋友都唔会在香港打。」两者唯一共通点，是带来多数基层的损失，让少数权贵得益。　　「军事用地不能随便讲，尽量不掂这些最好，但都是尾二讨论，仍比郊野公园可讲。」他说九龙塘、枪会山（加士居道及柯士甸道）的军事用地，早被虎视眈眈，认为现时驻港解放军部队实际大部分在深圳，比郊野公园有讨论空间。　　「其实香港大把地，政府反而谂郊野公园谂填海，因为无人抗议，只是『恰』花草树木、『恰』鱼虾蟹，避难取易。香港郊野景色是全球著名，全球最好的就唔好掂啦，怎会自毁长城架？这次政府民望肯定大跌。」「科学发展观」熵必增加　　金钱至上的发展观已过时，林超英说，牺牲生活甚至生命换经济是七十年代思维，不合时宜，现在香港不能再无限开发土地无限住人，必须考虑承载力极限。「科学发展是要谂有何局限，好像水电都有局限，大家不想再起发电厂，又不要核电，电供应有限，堆填区也有限。」从旅游到长期人口，林超英认为都要计算香港承载力，他批评有人构思增加旅客人次，由现时5,000万加至8,000万，「以为好似牛耕田，做多点便多些收入，但香港可承载吗？」　　「香港来到今天这境地，已去到承载力极限，必须必须认真开始思考这问题。」言犹在耳，特首梁振英周一（16日）表示，香港应积极去扩大接待容量，增加城市开放自由行来港。　　林超英在中大教的课程，叫「气候、能源、生命」，探讨天地太初之道，地球如何由混沌孕育生命。在物理世界中有一项定律「熵（音：商）必增加」，「熵」即「乱」，有形物体会趋向崩坏，有序会走向无序，这是必然定律；「生命世界却是将无序变为有序，生命的形成是一个汇聚的过程，逆物理定律存在，拒绝崩坏，中间出现的是坚持个体延续的意志。」香港有郊野公园，才有生活甚至生命，林超英说，在「熵必增加」的物理世界，能否拒绝崩坏，把无序汇聚成有序，就是生命力。林超英 Profile　　64岁　　?英皇书院毕业后，入读港大主修物理及数学，曾到英国伦敦帝国学院深造气象学　　?1974年加入皇家香港天文台出任科学主任，1992年升为助理台长，2003年出任台长，至2009年60岁退休　　?1997年任香港观鸟会主席，2004年任荣誉会长　　?2009年获特区政府颁发银紫荆星章　　?2013年任环境保护运动委员会主席、及环境及自然保育基金委员会委员迷你倉